04 四书孟子 04 公孙丑下
公孙丑下【说明】
《公孙丑》下篇共十四章,记叙了孟子在齐国期间的言论和活动。孟子的言行反映出他的思想品德和政治主张 。
本篇开头,孟子提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等观点,阐述了施行仁政的思想主张。
孟子对施仁政和行王道的思想主张充满自信,希望在齐国一展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宏伟的抱负,所以对齐王耐心说教,锲而不舍。但是时已非前代,王已非前贤。齐王只知对内压榨,对外扩张,不能选贤任能,爱惜百姓,与孟子的观点及学说背道而驰,孟子无奈离开齐国到其它国家去寻找知音了。
孟子在与齐国君臣的交谈中,始终坚持“礼”的原则而不让步,表现出孟子的思想品德和立场原则。
公孙丑下【文言文与译文】
第一章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大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 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 ,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孟子说:天时比不上地利,地利比不上人和。
比 如一座小城,每边长仅三里,它的外郭也仅七里 。敌人围攻它,但是不能取胜。在长期围攻中,一定有合于天时的战役,仍不能取胜,这就是说得天时却比不上占地利。城墙不是不高,护城河不是不深,兵器和甲 胄不是不锐利、不坚固,粮食也不是不多;但是敌人刚一到 ,就弃城逃走,这就是说占地利却比不上得人和。所以我说,限制人民不必用国家的疆界,保护国家不必靠山川的险阻,威行天下不必凭兵器的锐利。即实行仁政的 ,帮助他的人就多;不行仁政的,帮助他的人就少。帮助他的人少到了极点,连亲戚都反对他;帮助他的个多到极点时,全天下人都顺从他 。拿全天下人顺从的力量 ,去攻打亲戚都反对的人,所以仁德的君主或者不用战争,如果用战争,是一定会胜利的了。”
第二章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
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
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 ,或者不可乎?”
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王使人问疾,医来。
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
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
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
曰:“恶!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固将朝也,闻王命而遂不果,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
曰: “岂谓是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 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为之君,必 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 。今天下地丑德齐,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汤之于伊尹,恒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
孟子准备去朝见齐王,恰巧齐王派了个人来,说 :“我本应该来看你,但因感冒了,怕见风。如果你肯来朝,我就也临朝,不知道能让我看到你吗?”
孟子回答说:“不幸得很,我也有病了,不能到朝廷里去 。”
第二天,孟子要到东郭大夫家里去吊丧。公孙丑说:“昨天托辞有病谢绝了齐王的召见,今天却到东郭大夫家里去吊丧,或许有些不妥当吧?”
孟子说:“昨天生病了,今天病好了,为什么不妥当,不能去吊丧呢?”
齐王派人来问候孟子的病,并带有医生同来。
孟仲子应付说:“昨天王有命令来,他得了小病,不能奉命上朝廷去。今天刚好了一点,已经上朝去了,但我不知道此时能否到达。”
接着,孟仲子派了好几个人,分别在孟子回家的路上拦截孟子,告诉他说:“您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家,赶快上朝去吧!”
孟子没办法,只好躲到景丑的家里歇宿。
景丑说:“在家庭里有父子,在家庭以外有君臣,这是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关系。父子之间以慈爱为主,君臣之间以恭敬为主。我只见到王对你很尊敬,却没看到你对王是怎样恭敬的。”
孟 子说:“哎,这是什么话!在齐国人中,没有一个拿仁义的道理向王进言的。他们难道认为仁义不好吗?他们的心里是这样想的:‘这样的王不配和他谈仁义呀!’ 他们就是这样。这才是最大的不恭敬呢!我呢,不是尧舜之道不敢拿来对王讲,所以在齐国人中还没有一个人赶得上我这样恭敬王的。”
景丑说:“不,我所说的不是指这个。《礼经》上说:‘ 父亲召唤,唯的一声就起身,不说:诺 ;君主召唤,不等车马驾好就先走。’可是你呢,本来准备朝见王,一听到王的召唤,反而不去了,似乎和《礼经》所说的有点不相符吧?”
孟 子说:“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呀!曾子说过:‘ 晋国和楚国的财富,是我们所赶不上的。但是,他有他的财富,我有我的仁;他有他的爵位,我有我的义,我为什么觉得比他少了什么呢?’这些话如果没有道理, 曾子难道肯说吗?大概是有其道理的。天下公认为尊贵的东西有三样:爵位是一个,年龄是一个,道德是一个。在朝廷中 ,先论爵位;在乡里中,先论年龄;至于辅助君主统治百姓,自然以道德为最上。他哪能凭着爵位就轻视我的年龄和道德呢?所以,大有为的君主一定有他不能召唤 的臣子;若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就亲自到他那里去。尊崇道德和乐行仁政,如果不这样,就不足以和他共同有所作为。因此,商汤对于伊尹,先向伊尹学习,然后再 把他当作臣子,于是,就没大费力气而统一了天下;齐桓公对于管仲,也是先向他学习,然后再把他当作臣子 ,也是没大费劲就称霸于诸侯。现在,各个大国,土地大小都一样,行为作风也不相上下,彼此之间谁也不能凌驾在谁之上,没有别的缘故,就是因为他们只喜欢用 听从他的话的人做臣,却不喜欢用能够教导他的人做臣 。商汤对于伊尹,桓公对于管仲,就不敢召唤。管仲都不可以召唤,更何况连管仲都不屑于做人呢?”
第三章
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于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 ;辞曰:‘馈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馈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馈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
陈臻问:“过去在齐国,齐王送给您上等金一百镒,您不接受;后来在宋国,宋君送给您七十镒,您接受了;在薛,薛君送给您五十镒,您也接受了。如果说过去的不 接受是正确的,那么今天的接受就是错了;如果今天的接受是正确的,那么过去的不接受就错了。二者之中,老师一定有一次是做错的吧。”
孟 子说:“都是正确的。当在宋国时,我准备远行,对远行的人一定要送些路费,因此他说:‘ 送上一点路费吧 。’我为什么不接受?当在薛的时候,我听说路上有危险 ,须要戒备,因此他说 :‘听说你需要戒备,送点钱给您买兵器吧。’我为什么不接受?至于在齐国,就没有什么理由。没有理由却要送点钱给我,这等于贿赂我。哪里有君子可以用钱收 买的呢?”
第四章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
曰:“不待三。”
“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
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
曰:“此则距心之罪也。”
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
孟子到了平陆,对当地的长官孔距心说:“如果你的战士一天三次失职,你开除他吗?”
孔距心回答说:“不用等到三次,我就开除他了。”
孟子说:“那么,你自己失职的地方也很多了。灾荒的年成,你的百姓,年老体弱抛尸露骨在山沟里的,年轻力壮逃亡到四方的,已经将近一千人了。”
孔距心回答说:“这样事情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孟子说:“比如现在有个人,接受别人的牛羊来替他放牧,那一定要替牛羊寻找牧场和草料了。如果牧场和草料都找不到,是把它退还原主呢?还是站在那儿看着它一个个死掉呢?”
孔距心回答说:“这就是我的罪过了。”
过些时候,孟子朝见了齐王,说:“您的地方长官,我认识了五位。明白自己的罪过的,只有孔距心一个人。”就把过去的问答复述了一遍。
齐王说:“这也是我的罪过啊!”
第五章
孟子谓蚔蛙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似也,为其可以言也。今既数月矣,未可以言与?”
蚔蛙谏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
齐人曰:“所以为蚔蛙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
公都子以告。
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孟子对蚔蛙说:“你辞去灵丘县县长,却要做典狱官,似乎很有道理,因为可以向王进言。现在,你做典狱官已经几个月了,还不能向齐王进言吗?”
蚔蛙向齐王进谏,齐王不听,因此辞官而去。
齐国人就有人说:“孟子替蚔蛙考虑出的主意是不错的了 ,但他怎么替自己考虑的呢?我就不知道了。
公都子把齐国人议论的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我听说过:有固定的职务的,如果无法尽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不干;有进言责任的,如果言不听,计不从,也就可以不干。我既没有固定的职务,又没有进言的责任,那我的行动,难道不是很宽舒,有无限的回旋余地吗?”
第六章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欢为辅行。王欢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
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
曰:“大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孟子在齐国做担任了国卿,奉使命到滕国去吊丧,齐王还派盖地的大夫王欢作为副使同行。王欢和孟子两人成天在一起,来回于齐滕两国的旅途,孟子却不曾和他谈论过公事。
公孙丑问:“齐国的国卿的官位不算小了;齐滕两国间的距离也不算近了;来回一趟却不曾和王欢谈过公事,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说:“他既然一个人独断专行,我还说什么呢? ”
第七章
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
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愿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
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吾何为独不然?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 ?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孟子从齐国到鲁国去埋葬母亲,又回到齐国,到了嬴县停留下来。
充虞请问说:“承您看得起我,让我监理棺椁的制造工作 ,当时大家都很忙,我虽有疑问,但不敢请教。今天我想请教您:棺木似乎太好了点吧 ?”
孟 子回答说:“上古时,对于棺椁的尺寸没有一定的标准 ;到了中古,才规定棺厚七寸,椁的厚度以相称为度。从天子一直到百姓,讲究棺椁,不仅是为了美观,而且认为这样,才算尽了孝子的心意。为法制所限,不能用 上等木料,当然不称心;能用上等木料,没有财力,也还是不称心。如果有用上等木材的地位,财力又买得起 ,古人都这样做了,我为什么不这样呢?而且,为了不便死者的尸体挨着泥土,对孝子来说,难道就能够称心了吗?我听说过: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在父母身上去 省钱。”
第八章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
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 - 何以异于是?”
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
曰: “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 ‘人可杀与 ?’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帅,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
沈同以个人身份问孟子说:“燕国可以讨伐吗 ?”
孟 子回答说:“可以;燕王子哙不能任意把燕国交给别人;他的相国子之也不能从子哙那里接受燕国。比如有个人,你很喜欢他,不向王请示就把自己俸禄官位都让给 他;他呢,也没有国王的命令就从你那里接受了俸禄和官位,这样可以吗 ?子哙子之私自授受的事和这个例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齐国果然去讨伐燕国。
有人问孟子说:“齐国讨伐燕国,你曾鼓励过,有这么回事吗?”
孟 子回答说: “没有。沈同曾以他个人身份问我,说:‘ 燕国可以讨伐吗?'我回答:‘可以’;他们就去攻打燕国了。他如果再问:‘谁可以去讨伐它呢?’我就会说:‘ 只有奉了上天使命的人才可以去讨伐。’比如这里有一个杀人犯,有人问,‘这杀人犯该杀吗?’我就会说,‘该杀 。’如果他再问,‘谁可以杀他呢?’我就会说,‘只有典狱官才可以杀他。’如今以一个和燕国一样暴虐的齐国去讨伐燕国,我为什么要去鼓励他呢?”
第九章
燕人畔。王曰:“吾甚惭于孟子。”
陈贾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
王曰:“恶!是何言也!”
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
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
曰:“古圣人也。”
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
曰:“然。”
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
曰:“不知也。”
“然则圣人且有过与?”
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燕国人群起反抗齐国的侵犯。齐王说:“我对于孟子感到非常惭愧。”
陈贾说,“大王不要难过。在仁和智的方面,大王和周公比较,您自己说,谁更强些?”
齐王说:“哎!这是什么话!我哪敢和周公相比呢!”
陈贾说:“周公派管叔监督殷国,管叔却率领殷的遗民造起反来;这一结果,如果周公早已料到,却仍然派管叔去监督,那是他的不仁;如果周公没有料到,就是他的不智。仁和智,周公都没完全做到,何况您呢?我愿意去见孟子,向他解释一下。”
于是陈贾来见孟子,问道:“周公是怎样的人呢 ?”
孟子回答说:“古代的圣人。”
陈贾说:“他派管叔监督殷国,管叔却率领殷的遗民造反 ,有这回事吗?”
孟子回答说:“有的。”
陈贾又问:“周公是早已料到管叔会造反,却偏派他去的吗?”
孟子回答说:“周公是不会料得到的。”
陈贾说:“这样说来,圣人也是会有过错的了 !”
孟 子回答说:“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难道还怀疑他会造反吗?周公这种错误,难道不是合乎情理的吗?而且,古代的君子,有了错误,随即改正;今天的君子, 有了错误,竟会将错就错 。古代的君子,他的过错,好像日蚀月蚀一样,百姓人人都看得到;当他改正的时候 ,个个都抬头望着。今天的君子,不仅是将错就错,还要编造一番道理来为自己的错误辩护。”
第十章
孟子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
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他日,王谓时子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盖为我言之!”
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
孟 子曰:“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季孙曰:‘异哉子叔疑!使己为政 ,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 ?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焉。’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 之 。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孟子辞去齐国的官职,准备回故乡。齐王到孟子家中相见.说:“过去希望见到您,却不可能;后来能够同在一起,我很高兴;现在您又将抛弃我而回乡了,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相见吗?”
孟子回答说:“这个,我只是不敢请求罢了,本来我是很希望的。”
过了些时候,齐王对臣下时子说:“我想在临淄城中给孟子一幢房子,再用万钟粟来养活他的门徒,使我国的官吏和人民都有所效法。你何不替我向孟子谈谈!”
时子就托陈子把这话转告孟子;陈子也就把时子的话告诉了孟子。
孟 子说:“嗯;那时子哪里知道这种事做不得呀 !如果我是贪图财富,辞去十万钟粟的俸禄,却来接受这一万钟粟的赐予,这难道是贪图财富吗 ?季孙说过:‘子叔疑真奇怪。自己要做官,别人不用也就罢了,却让自己儿子兄弟来做卿大夫 。谁不想做官发财,但他却在这当中做了一种垄断的事。’古代的买卖以有易无,这种事情 ,有相关的部门来管理它罢了。却有一个卑鄙的汉子,找一个独立的高地登上去,左瞅瞅,右望望,恨不得把所有做买卖的好处,都一网打尽,归他一人所有。别人 都认为这汉子卑鄙,因此向他收税。向商人收税就从这个卑鄙的家伙开了头 。
第十一章
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
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孟子离开齐国,在昼县过夜。有一位想替齐王挽留孟子的人,恭敬地坐着和孟子说话,孟子却不加理睬,伏在靠几上睡起来。
那人很不高兴,说:“我在准备会见您的前一天就洁身正心做了,斋戒,今天和您说话,您却睡觉,不听我的,以后再也不敢和您相见了。”说着,起身要走。
孟 子说:“坐下来!我明白地告诉你。过去,鲁缪公是怎样对待贤人呢?他如果没有人在子思身边,就不能使子思安心;如果泄柳、申详没有人在鲁缪公身边,也就不 能使自己安心。你替我这个老头子考虑,连子思怎样被鲁缪公对待都想不到,不去劝说齐王,却用空话来挽留我,这样,是你和我决绝呢,还是我和你决绝呢?”
第十二章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则是不明也;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也。千里而见王 ,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昼,是何濡滞也?士则兹不悦 。”
高子以告。
曰: “夫尹士恶知予哉?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昼,于于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大出 昼,而王不于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舍王哉!王由足用为善;王如用于,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予岂若是小丈夫然 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
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
孟子离开了齐国,尹士对别人说:“不知道齐王不能做到商汤、周武,那就是孟子糊涂;知道他不行,但是还要来,那就是孟子的贪求富贵。老远地跑来,不相融洽而走,在昼县住了三夜才离开,为什么这么慢腾腾的呢?我对这种情况很不高兴。”
高子就把这话告诉了孟子。
孟 子说:“那尹士哪能了解我呢?老远地来见齐王,这是我的希望;不相融洽而走,难道是我所希望的吗?只是我不得已罢了。我还想:大王也许会改变态度的;如果 大王改变态度,一定会把我召回。我离开昼县,大王还没有来追我,我才无所留恋地有了回乡的念头。即使这样,我难道肯抛弃齐王吗?齐王虽做不到商汤、周武, 也还是可以好好地干一番;齐王如能用我,何止齐国的百姓能得到太平,普天下百姓都可以得到太平 。大王也许会改变态度的。我天天盼望着啊!我难道会像这样的小气人一样吗?向大王进谏言,大王不接受,就大发脾气,满脸不高兴;一旦要离开大王,非得走到 精疲力尽就不肯停住脚吗 ?”
尹士听到了这话后,说:“我真是个小人。”
第十三章
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曰:“彼一时,此—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孟子离开齐国,在路上,充虞问道:“您似乎有不愉快的神情。但是,从前我听您说过,‘君子不抱怨上天,不责怪别人。’今天您为什么这样呢?”
孟 子说:“那时是一个时候,现在又是一个时候,情况不同啊!从历史上看,每隔五百年一定会有位圣人兴起,而且还会有命世之才从中出现。从周武王以来,到现在 已经七百多年了。论年数,超过了五百年;论时势,现在正该是圣君贤臣出现的时候了。天不想使天下太平吧 ;如果想使天下太平,在今天的社会里,除了我,还会有谁呢?我为什么不愉快呢?”
第十四章
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 ?”
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继而有师命,不可以请。久于齐,非我志也。”
孟子离开齐国,住在休这个地方。公孙丑问:“ 做官却不受俸禄,合乎古道吗?”
孟子说:“不。在崇,我看了齐王,回来就有了离开的意思,不想改变,所以不接受俸禄。不久,齐国有了战事 ,不可以申请离开。长久地留在齐国,不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