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四书孟子 07 离娄上

离娄上 【说明】

《离娄》上篇共二十八章,记叙了孟子的言论,阐述了孟子关于¨仁义”和“仁政”的思想主张。

孟子认为“仁,入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认为夏 、商、周三代得仁得天下,失仁失天下。他总结说:“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 ,不保宗庙;士庶不仁,不保四体。”认为“不以仁政 ,不能平治天下。”

孟子由“仁义”导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认为“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

孟子认为“修、齐、治、平”的本质,即行仁义之道。一个人自身行仁义,就能“修身”;卿大大行仁义、行孝悌 ,就能“齐家”;诸侯行仁义就能“治国”:天子行仁义,就能“平天下”。

孟子还提出“诚”的观点,认为诚是“修、齐、治、平”的基础.认为“诚者,天之道岜:思诚者.人之道也。”诚能感动天下人。


离娄上【原文与译文】

第一章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 ‘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

“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 ,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

“故 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泄泄,犹 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孟 子说:“即使有离娄的目力,公输般的技巧,如果不用圆规和曲尺,也不能正确地画出方形和圆形来;即使有师旷审音的耳力,如果不用六律,巴不能校正五音;即 使有尧舜之道,如果不实行仁政,也不能管理好天下。现在有些诸侯,虽然有仁爱的心肠和仁爱的声誉,但是老百姓却领受不到他的恩泽,他的政治也不能成为后代 的楷模,就是因为不去实行前代圣王之道的缘故。

所以说,仅仅有好心,是不够用来治理政事的;仅仅有好的法规,好的法规自己动作不起来;好心 和好法必须配合 而行。《诗经》上说:‘不要偏差,不要遗忘,一切都应该遵循传统的规章。’遵循前代圣王制定的法规办事却犯了错误的,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圣人既然已经用 了目力,又应用圆规、曲尺、水准仪、绳墨等,来制做方的 、圆的、平的、直的东西,那些东西就使用不尽了;圣人既然已经用尽了耳力,又应用六律来校正五音,各种音调也就运用无穷了;圣人既然费尽心力,又实行了仁 政,那么,仁德就可以覆盖全天下了。

所以说,建筑高台一定要凭借着山陵,挖掘深池一定要凭助于沼泽;如果管理政事却不凭借前代圣人所行圣 道,那能说是聪明 的吗?因此,只有仁人才应该处于统治地位。如果是不仁的人,他又处于统治地位,那就会把他的罪恶传播给民众。如果处于上位的没有道德规范,处于下位的没有 法律制度,朝廷不相信道义,工匠不相信尺度,官吏触犯义理,百姓触犯刑律,这样的国家能够存在下去,那可真是太侥幸了。

所以说,城墙不坚 固,军备不充足, 这些都不能构成国家的灾难;田野没有开辟,经济还不富裕,这些也都不能构成国家的灾难;如果处于上位的人、不行礼义,处在下位的人没有教育,违法乱纪的人 哄哄而起,离国家灭亡,也就没有多少日子了。《诗经 》上说:‘上天正在动,不要这样喋喋多言!’事奉君上不合于义,进退不合于礼,说话就诋毁前代圣人之道,这就叫做‘喋喋多言’。所以说.用仁政来要求君主 的才叫做‘恭’;向君主讲说仁义,堵塞异端,这才叫做‘敬’;如果认为自己的君主不能为善,就是‘贼’。”

 

第二章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 民 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 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孟子说:“圆规和曲尺是做方圆的标准, 圣人是做人的标准。想要做好君主,那就要尽君主之道;想要做好臣子 ,那就要尽臣子之道。想要做好这二者,只要都效法尧和舜就行了。如果不能用舜事奉尧的态度和方法,来事奉自己的君主,就是对他的君主不恭敬;如果不能用尧 治理百姓的态度和方法,来治理老百姓,就是对百姓的残害。孔子说:‘治理国家的方法有两种,就是实行仁政和不实行仁政罢了。’暴虐百姓太厉害,本身就会被 杀,国家也会就此而灭亡;太不厉害了,本身也会有危险,国力也会被削弱,死了的谥号叫做·幽’.叫做‘厉’勺即使他有孝子贤孙.经历一百代也是更改不了 的。《诗经》上说:‘殷商有一面离它不远的镜子,那就是它的前代 - 夏朝。’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第三章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孟 子说:“夏、商、周三代之所以能获得天下.所靠的就是‘仁’,他们之所以失去了天下、原因是‘不仁’。一个国家的兴盛和衰败、生存和灭亡,也正是这个道 理。天子如果不仁,就不能保持他的天下;诸侯如果不仁,就不能保持他的国家;卿大夫如果不仁,就不能保持他的宗庙;士人和老百姓如果不仁,就不能保全自己 的身体。如今有些人害怕死亡,却愿意干不仁的事,这就好比一个人既怕喝醉,却又勉强着喝酒一样。”

 

第四章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孟 子说:“我爱别人,可是人家却不亲近我,那就得反问自己;是自己的仁爱还不够吗?我管理别人,可是却没有管好,那就得反问自己:是自己的智慧和知识还不够 吗?我很有礼貌地对待别人,可是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那就得反问自己:自己的恭敬做得还不够吗?任何行为,如果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就得反躬自问;如果 自己的确端正了,天下的人就都会归服他。《诗经》上说:‘能与天意相配的周朝万岁啊!幸福多半要自己去寻求。’”

 

第五章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孟子说:“人们有句口头禅,都这么说,‘天下国家。’可见天下的基础是国,国的基础是家,而家的基础就是个人。”

 

第六章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

孟子说:“搞政治并不难,只要不得罪那些有影响的贤明的卿大夫就行了。因为这些卿大夫所敬慕的,全国的人都敬慕;全国人所敬慕的,天下的人也都会敬慕。因此 ,德教就可以浩浩荡荡地洋溢全天下。”

 

第七章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涕出而女于吴。

今 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 。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 ,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孟子说:“政治清明的 时候,道德水平不高的人,就会被道德水平高的人役使.不太贤能的人.就会被非常贤能的人役使;政治黑暗的时候,力量小的人就会被力量大 的人役使,软弱的人就会被强大的人役使。这两种情况 ,都是由天意来决定的。能顺从天意的就会得以生存,违逆天意的就会灭亡。并录公曾经说过:“既然不能命令别人,又不接受别人的命令,那就是将要死的人 了。’他流着眼泪把女儿嫁到吴国去。

如今有的弱小国家以大国为师,却以接受大国的命令为耻,这就好比学生以接受老师的命令为耻一样。如果真 的以为耻,那最 好以周文王为师。如果能以文王为师,那么,强大的国家只需要五年,较小的国家也只需要七年,一定可以得到天下的政治权力。《诗经》上说:‘殷商的子孙,它 的数目何止十万。上帝既然已经授命给周文王,他们就都得做周朝的臣下。他们的祖先为君,而子孙却做了周朝的臣,可见天意也不是恒常不变的。殷商的臣子也都 很漂亮聪明 ,执行灌酒的礼节助祭于周京。'孔子也说过:‘仁德的力量,是不能拿人多人少来衡量。君主如果爱好仁,天下就不会有敌手。’如今的一些诸侯想要天下没有敌 手,却又不实行仁政,这就好比苦热的人不肯洗澡一样。《 诗经》上说:‘谁能不以炎热为苦,却不去沐浴?’”

 

第八章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 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 ,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孟子说:“不仁的 人难道可以和他们商谈什么吗?他们眼看别人的愿险,却无动于衷;利用别人的灾难来取利;把荒淫暴虐这些足以导致亡国败家的事情,当成快乐来 追求。不仁的人如果还可以和他们商谈什么,那怎么还会发生亡国败家的事情呢?从前有个小孩曾唱道:‘沧浪的水清啊!可以洗我的帽缨;沧浪的水浊啊!可以洗 我的两脚。’孔子说:‘学生们听着!水清就洗洗帽缨,水浊就洗洗脚,这都是由水来决定的。’因此,一个人一定是先有了自取侮辱的行为,别人才会去侮辱他; 一个家一定是先有了自取毁坏的因素,别人才会去毁坏他;一个国也一定是先有了自取讨伐的原因,别国才会去讨伐它。《太甲》上说:‘天作孽还可以逃脱,自己 作的罪孽 ,是逃也逃不脱的。’正是这个意思。”

 

第九章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 :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爵者,鸇也;为汤武驱民 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 忧辱,以陷于死亡。《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

孟子说:“夏桀和殷纣他们丧失了天下,是由于失去了百姓 的支持;他们失去百姓趵支持,是由于先失去了民心 。获得天下是有办法的;获得百姓的支持,就获得了天下;获得百姓的支持是有办法的:获得了民心,就获得了百姓的支持;获得民心也是有办法的:他们所希望的 ,替他们收积起来;他们所厌恶的,不要施加在他们头上,所谓的办法,不过这些罢了。老百姓归附仁德仁政 ,就像水从上向下流动,野兽向旷野奔跑一样。所以,替深池把鱼赶来的是水獭,替丛林把鸟雀赶来的是鹞鹰 ,替商汤、周武把老百姓赶来的是夏桀和殷纣。现在天下的诸侯之中,如果有好仁的人,那么,其它的诸侯就会替他把百姓驱赶来了。到那时,即使他不想统一天下 ,也是不可能了。但是如今这些希望统一天下的人却不同,就如同害了七年病却要用三年的陈艾来医好一样。其实,如果平时不积蓄,是终身也得不到的。如果不决 心实行仁政,终身都会受尽忧患和侮辱,以至于死亡。《诗经》上说:‘那如何能办得好,不过相率落水,以至于灭顶罢了。’正是这个意思。

 

第十章
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孟 子说:“对于那些自己残害自己的人,是不能和他们谈出什么有价值的话的;对于那些自己抛弃自己的人,是不能和他们一起做出什么有价值的事业的。出言破坏礼 义,就叫做自己残害自己;自己认为不能以仁居心,不能顺义而行,就叫做自己抛弃自己。仁是人类最安全舒适的住宅;义是人类最正确的道路。把最安全舒适的住 宅空着而不去住,把最正确的道路放弃而不走,真是可悲得很哪!”

 

第十一章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之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孟子说:“道路就在近处,却往远处去寻找;事情本来很容易,却硬往难处去做:只要每个人能够亲爱自己的双亲,尊敬自己的长辈,天下就会太平了。”

 

第十二章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 ,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 ;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 ,未有能动者也。”

孟 子说:“职位卑下,又得不到上司的信任,是不能够把百姓治理好的。要得到上司的信任有办法,即首先要得到朋友的信任,若是得不到朋友的信任,也就得不到上 司的信任了。要使朋友信任,也有办法,即首先要得到父母的欢心,若是侍奉父母而不能使父母喜悦,也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了。要使父母喜悦也有办法,即首先要 诚心诚意,反省自己,如果心意不诚,也就不能使父母喜悦了。要使自己诚心诚意,也有办法,即首先明白什么是善,若是不明白什么是善,也就不能使自己诚心诚 意了。所以,诚是自然的规律;追求诚是做人的规律。非常诚心却不能使别人感动的,是天下所不曾有过的事 ;不诚心没有能感动别人的。”

 

第十三章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 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 ,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 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矣。”

孟 子说:“伯夷避开殷纣王,住在北海边止,听说周文王兴起来了,就说:‘何不到西伯那里去呢!我听说他是善于养老年人的。’姜太公避开殷纣王,住在东海边 上,听说周文王兴起来了,就说:‘何不到西伯那里去呢!我听说他是善于养老年人的。’伯夷和姜太公两位老年人,是天下最有声望的老人,都归附于西伯,这就 等于普天下的父亲归附于西伯了。天下的父亲都去了,他们的儿子往哪里去,就可想而知了。如果诸侯中间有实行周文王的政治的,最多七年,就一定能主掌天下的 政权了。”

 

第十四章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 为 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 ,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孟 子说:“冉求做季康子的总管,不但未能改变季氏的行为,反而使他的田赋增加了一倍。孔子说:‘求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攻击他。’从这里看 来,君主不实行仁政,反而去帮助他聚敛财富的人,是被孔子所唾弃的,更何况去替那些不仁的君主努力作战的人呢?这些人为了争夺土地而战,杀死的人遍野;为 了争夺城池而战,杀死的人满城,这就是等于率领土地来吃人肉,死刑都不够赎出他们的罪过。所以好战的人,应该受到最重的刑罚;鼓吹‘合纵’、 ‘连横’的人,应该受到次一等的刑罚;为了增加赋税,迫使百姓开垦荒地,耗尽地力的人,应该受到再次一等的刑罚。”

 

第十五章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 ,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孟子说:“观察一个人,再没有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准确的了。因为人的眼睛不能掩盖一个人的丑恶。心正,眼睛就明亮;心不正,眼睛就昏暗。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注意观察他的眼睛,人哪!你的善恶又能隐藏在哪儿呢 ?”

 

第十六章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孟子说:“恭敬别人的人,不会去侮辱别人;自己节俭的人,不会去掠夺别人。有些诸侯,一味地侮辱别人,掠夺别人,只怕别人不顺从自己,那样,怎能做到恭敬和节俭呢?恭敬和节俭这两种品德,难道是可以光凭着好听的声音和笑脸就做得出来的吗?”

 

第十七章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淳于髡问:“男女之间不能亲手传接东西,这是礼制吗 ? ”

孟子回答说:“是礼制。”

淳于髡说:“那么,假如嫂嫂掉到水里,用手去拉她吗? ”

孟子说:“嫂嫂掉到水里,不去拉她,简直就是豺狼啊!男女之间不许亲手传接物品,这是正常的礼制;嫂嫂掉到水里,用手去拉她,只是临时变通的办法。”

淳于髡说:“如今,天下的人都掉到水里了,您不去援救 ,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孟子说:“天下的人都掉到水里了,要用‘道’去援救;嫂嫂掉到水里了,用手去援救——你难道要我用手去援救天下人吗?”

 

第十八章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

孟子曰:“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 ;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公孙丑问:“君子不亲自教育自己的儿子,这是为什么呢 ?”

孟 子回答说:“由于情势行不通。教育一定要用正理正道,而父亲用正理正道来教育儿子,如果无效,接着来的就是父亲的愤怒了。一愤怒,反而伤害了父亲的感情 。如果儿子说:‘您拿正理正道来教育我,可您的所作所为却不出于正理正道啊!’这就是父子互相伤害感情了。父子间互相伤感情,就很不好了。古时候,互相交 换儿子来教育,使父子之间不互相督促为善。父子之间互相督促为善,就会造成隔阂;父子之间有了隔阂,那是最不幸的事了。”

 

第十九章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 孰 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馀,必曰‘有’。曾皙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馀,曰‘亡 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孟子说:“侍奉谁最重要,侍奉父母最重 要。守护什么最重要?守护自己不使陷于不义最重要。自己的品质节操没有损失,又能侍奉父母的,我听说过;自己的品质节 操已经陷于不义了,却能够侍奉父母的,我没有听说过 。侍奉的事都应该做,但是,侍奉父母是根本;守护的事都应该做,但是,守护自己的品枣节操是根本。从前曾子奉养他的父亲曾皙,每顿饭一定都有潜有肉;撤去 餐具时,一定要问,剩下的酒肉给谁;曾皙若问还有剩的东西吗;一定回答,‘有。’曾皙死了,曾元奉养曾子 ,也是每顿饭一定都有酒有肉;撤去的时候,就不问剩下的给谁了;曾子若问还有剩余吗,就说,‘没有了。’ 意思是留着剩余的酒肉以后再给父亲用。这叫做口体的奉养。至于曾子那样对待父亲,才可以叫做顺从亲意的奉养。侍奉父母能够做到曾子那样,就可以了。”

 

第二十章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孟子说:“那些当政的小人不值得去谴责,他们的政治也不值得去非议;只有大人才能够纠正自己的君主的不正确思想。君主仁,就没有人不仁;君主义,就没有人不义;君主

正,就没有人不正。一旦使君主端正了,国家也就会安定了。”

 

第二十一章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孟子说:“有意料不到的赞扬,也有过于苛求的诋毁。”

 

第二十二章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孟子说:“人把什么话都轻易地说出口,那就不必去责备了。”

 

第二十三章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孟子说:“人的毛病就在于喜欢做别人的老师。”

 

第二十四章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曰:“子来几日矣 ?”曰:“昔昔。”曰:“昔昔,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 ?”曰:“舍馆未定。”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曰:“克有罪。”

乐正子跟随王子敖来到齐国。

乐正子去看孟子。孟子问:“你也来看我吗?”

乐正子回答说:“老师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呢?”

孟子问:“你来了几天了?”

乐正子回答说:“昨天才到的。”

孟子说:“昨天才到的,那么,我说这样的话还不应该吗 ?”

乐正子说:“住处没有找好。”

孟子说:“你听说过,要找好了住处,然后才来求见长辈的吗?”

乐正子说:“我错子。”

 

第二十五章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

孟子对乐正子说:“你跟随王子敖来,只是为着饮食罢了 。我没有想到你学习古人之道,却竟是为着饮食啊!”

 

第二十六章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 ,君子以为犹告也。”

孟子说:“不孝顺父母的事情有三样,其中以没有子孙后代为最大。舜不先禀告父母就娶妻,为的就是怕没有子孙后代。当时,他如果禀告了父母,就将娶不成妻子了 。因此,君子认为他虽然没有禀告,实际上同禀告了是一样的。”

 

第二十七章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孟 子说:“仁的主要内容是侍奉父母;义的主要内容是顺从兄长;智的主要内容是明白这二者的道理,并能坚持下去;礼的主要内容是对这二者,既能恰当地加以调节 ,又能适当地加以修饰;乐的主要内容是从这二者中得到快乐,快乐就会发生了;快乐一发生就无法休止,无法休止,就会不知不觉地手舞足蹈起来了。”

 

第二十八章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砥豫,瞽瞍砥豫而天下化,瞽瞍砥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孟 子说:“天下的人都非常悦服自己,而且都将归附自己,能把这种情况看成草芥一样,恐怕只有舜能做到这样。不能得到父母的欢心,不可以做人;不能顺从父母的 旨意,不能做儿子。舜竭尽全部心力来侍奉父母,结果他的父亲瞽瞍变得高兴了;瞽瞍高兴了,天下的风俗也因此而转移;瞽瞍高兴了,天下的父子的伦常也由此而 确定了,这就叫做大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