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四书孟子 10 万章下
万章下 【说明】
《万章》下篇共九章,记叙了孟子与万章等人的对话,阐述了孟子关于圣人、爵禄制度及人与人之间交往原则等的观点和主张。
孟子极力赞颂孔子,认为他是“圣人”而且.是前代圣人中的“集大成”者,是“圣之时者也”,是尧舜以来先王先贤思想的继承者。
孟 子论述了天子以至于士之间的爵位制度的等级和每一级别分封土地和赐给俸禄的数量等。孟子还论述了从天子到庶人的交往中应尊守的原则。他认为这之间“义”是 路,“礼”是门,大家都必须遵循。他认为朋友之间交往的原则是“德”,下级之间交往原则是“贵贵”和“尊贤”。在交往过程中耍遵守的就是“礼”.只有合乎 礼法的事才能做。这当中,尊卑等级是极严格的。
万章下【原文与译文】
第一章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 :‘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
“柳下惠不羞汙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 ’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 ,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孟 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 。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 。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孟 子说:“伯夷眼睛不看不好的东西,耳朵不听不好的声音。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不去侍奉;不是他理想的百姓 ,不去使唤。天下太平,就出来做事;天下混乱,就退居田野。施行暴政的国家,住着暴民的地方,他都不能容忍而不去居住。他认为和乡下佬相处,就好像穿着礼 服戴着礼帽坐在泥里或炭灰上。在殷纣时,他住在北海海边,等待着天下清平。所以听到伯夷的节风的人,贪婪的人变得清廉了,懦弱的人也能树立不屈的意志了。
“伊 尹说:‘哪个君主不可以侍奉呢?哪个百姓不可以使唤呢?’因此,天下太平他也出来做官,天下混乱也出来做官,并且说:‘上天生育这些百姓,就是要先知的人 来开导后知的人,先觉的人来开导后觉的人。我呢,就是这些百姓之中的先觉的人,我将用尧舜之道来开导这些民众。’他这样想:在天下的百姓当中,只要还有一 个男的或一个女的,没有沾着尧舜那样盛世的恩惠,就好像是自己把他推进深沟里一样 - 他就这样,把天下的重任担在自己肩上。
“柳下惠不 以侍奉坏君为可耻,也不因官职小而辞掉。立身于朝廷,不隐藏自己的才能,但一定按他的原则办事 。自己被遗弃也不怨恨,穷困也不忧愁。和乡下佬相处 ,高高兴地不忍离开。他很自信,说过:‘你是你,我是我,即使你在我旁边赤身露体,哪能沾染着我呢?’所以听到柳下惠的风节的人,心胸狭小的人也变得心胸 开阔了,刻薄的人也变得厚道起来了。
孔子离开齐国,不等把米淘完,漉干就走;离开鲁国,却说:‘我们慢慢走吧,这是离开祖国的态度。’应该马上走的,就马上走;应该继续干的,就继续干;应该不做官,就不做官;应该做官,就去做官,这就是孔子。”
孟 子又说:“伯夷,是圣人中的清高型;伊尹,是圣人中的负责型;柳下惠,是圣人中的随和型;孔子.是圣人中的合时宜型。孔子可以说是集大成的人。‘集大成’ 的意思,就像奏乐时,先敲镈钟开始演奏,最后用敲特磬来收拢。先敲镈钟,是节奏条理的开始;用特磬来收拢 ,是节奏条理的终结。条理的开始在于智,条理的终结在于圣;智好比技巧,圣好比气力。就像在百步之外射箭,射到了,是你有力量;射中了,可不是你的力量, 还有技巧。”
第二章
”北宫錡问曰:“周室班爵禄也,如之何?”
孟 子曰:“其详不可得闻也,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轲也尝闻其略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 ,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 ,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 。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 、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天子之卿受地视侯,大夫受地视伯,元士受地视子、男。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 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次国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 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小国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二大夫,大夫倍上士 ,上士部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 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
北宫錡问:“周朝制定的官爵和俸禄的等级制度是怎样的呢?”
孟子回 答说:“详细情况已经无法打听到了,因为诸侯们厌恶那种制度对自己不利,就把那些有关文献,都给毁掉了。但是,我也曾大略听到些。天子为一级,公为一 级,侯为一级,伯为一级,子和男共为一级,一共是五个级别。君为一级,卿为一级,大夫为一级,上士为一级,中士为一级,下士为一级,一共是六个级别。天子 直接管理的土地.长宽各一千里,公和侯各一百里,伯七十里,子和男各五十里,一共四个级别。土地不够五十里的国家,不能直接和天子发生联系,而要附属于诸 侯,叫做附庸。天子的卿所受的封地和侯相同,大夫所受的封地和伯相同,元士所受的封地和子、男相同。公侯等大国的土地,长宽各一百里,君主的俸禄是卿的十 倍,卿是大夫的四倍,大夫是上士的一倍,中士是上士的一半,下士是中士的一半,下士的俸禄就和百姓中在公家当差的相同,那种俸禄就能抵上他们的耕种的收入 了。中等国家土地是方七十里,君主的俸禄是卿的十倍 ,卿是大夫的三倍,大夫是上士的一倍,中士是上士的一半,下士是中士的一半,下士的俸禄就和在公家当差的百姓相同,那种俸禄就能抵上他们的耕种的收入了。 小国的土地是五十平方里,君主的俸禄是卿的十倍,卿是大夫的二倍,大夫是上士的一倍,中士是上士的一半 ,下士是中士的一半,下士的俸禄和在公家当差的百姓相同,那种俸禄就能抵上他们的耕种收入了。耕种的收入,一夫一妻分田百亩。百亩田地的施肥耕种,上等的 农夫可以养活九口人,其次养活八口人;中等的农夫可以养活七口人,其次的可养活六口人;下等的农夫能养活五口人。百姓在公家当差的,他们的俸禄也比照这个 划分等级。
第三章
万章问曰:“敢问友。”
孟 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 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 般 ,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蔬食菜羹,未尝不饱, 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 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万章问:“请问交朋友的原则。”
孟 子回答说:“不倚仗自己年纪大,不倚仗自己的地位高,不倚仗自已兄弟的富贵。交朋友,是因为朋友的品德而去交他。因此,自己心目中不能存在任何有所倚仗的 观念。孟献子是一位具有一百辆车马的大夫,他有五个朋友,乐正裘、牧仲,其余三位我忘记了。献子和这五位交朋友,自己心目中没有存在着倚仗自己是大夫的观 念。而这五位,如果心目之中也存在有献子是大夫的观念,就不会和他交朋友。不仅是具有一百辆车马的大夫是这样,即使小国的君主也有朋友。费惠公说:‘我对 于子思,就认为是老师;对于颜般,就认为是朋友;至于王顺和长息,都不过是替我工作的人罢了。’不仅小国的君主如此,即使是大国的国君也有朋友。晋平公对 于唐亥,唐亥叫他进去,他就进去;叫他坐,他就坐;叫他吃饭,他就吃饭。即使是粗米饭白菜汤,从没有不吃饱的,因为不敢不吃饱。然而晋平公也只能做到这一 点罢了。不和他一起共有官位,不和他一起治理政事,不和他一起享受俸禄,这只是一般士人尊敬贤者的态度,不是王公尊敬贤者所应该有的态度。舜谒见尧、尧请 他这位女婿住在另外一处官邸里,也请他吃饭,互为主人和客人,这是天子和百姓交朋友的典范。以职位低下的身份尊敬高贵的人,叫做尊重贵人:以高贵身份尊敬 职位低下的人,叫做尊敬贤者。尊重贵人和尊敬贤者,道理是相同的。”
第四章
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
孟子曰:“恭也。”
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
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而后受之,以是为不恭,故弗却也。”
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
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
万章曰:“今有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馈也以礼,斯可受御与?”
曰:“不可;《康诰》曰:‘杀越人于货,闵不畏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教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于今为烈,如之何其受之?”
曰:“今之诸侯取之于民也,犹御也。苟善其礼际矣,斯君子受之,敢问何说也?”
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猎较犹可,而况受其赐乎?”
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
曰:“事道也。”
“事道奚猎较也?”
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
曰:“奚不去也?”
曰: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后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于卫灵公,际可之仕也;于卫孝公,公养之仕也。”
万章问:“请问,交际的时候,应该保存什么样的心理呢 ?”
盂子回答说:“应该存有恭敬心。”
万章问:“俗话说,‘一再拒绝人家的礼物,就是不恭敬 。’为什么呢?”
孟子说:“尊贵的人有所赐予,自己就心里想:‘他取得这东西.合于义呢?还是不合于义呢?’想了以后再接受 ,这是不恭敬心因此就不拒绝。”
万章说:“我的意思是:拒绝他的礼物,不明白地说出来 ,只是心里不接受罢了。心里说:‘这是他取自百姓的不义之财呀!’,而用其它借口来拒绝,这样难道不行吗? ”
孟子说:“如果他是按照规矩和我交往,按照礼节和我接触,这样,连孔子都会接受礼物的。”
万章说:“如今有一个在都城外拦路抢劫的人,他也按照规矩和我交往,也按照礼节向我馈赠礼品,这种赃物,也可以接受吗?”
孟子说:“不可以;《康诰》上说:‘杀死别人,抢走财物,强横不怕死,这种人是没有人不痛恨的。’这种人是可以不用去教育就杀掉的。殷商继承了夏朝这条法律,周朝也继承了殷商的这条法律,而没有更改。如今,这种抢杀行为更厉害了,怎么能够接受他的礼品呢?”
万章说:“如今这些诸侯,他们的财物取自于民间,和拦路抢劫一样。如果把交际中的礼节弄好,君子也就接受了馈赠,请问,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孟 子说:“你设想一下,假设有一圣王出现,那么,他对于目前的各诸侯,是一律杀掉呢?还是先进行教育,对不肯悔改的,再杀掉呢?况且,如果不是自己所有而取 得了它,就把这种行为也看作是抢劫的话,只不过是提高到原则高度的看法。孔子在鲁国做官时,田猎中,鲁国人争夺猎物,孔子也争夺猎物。争夺猎物都可以,何 况是接受赐予呢?”
万章说:“那么,孔子做官,不正是为了实行圣贤之道吗?”
孟子说:“是为了实行圣贤之道。”
万章说:“既然是为了实行圣贤之道,为什么还去争夺猎物呢?”
孟子说:“孔子先用文书规定祭祀用的器物和祭品,不许用别处的食物来供祭祀,这样一来,争夺来的猎物不能做祭品,争夺之风就可逐渐衰灭了。”
万章说:“孔子为什么不辞官而去呢?”
孟 子说:“孔子做官,先得试行一下。如果试行的结果·证明他的主张可以推行,但君主却不肯推行下去,然后才离开,所以,孔子不曾在一个朝廷停留整整三年的。 孔子有的是因为可以推行圣贤之道而去做官,有的是因为君主对他个人礼遇不错而做官,有的是因为国君能养贤而做了官。对于鲁国的季桓子,是因为可以推行圣贤 之道,所以在鲁国做了官;对于卫灵公,是因为对他礼遇不错,所以做了官;对于卫孝公,是因为国君能够养贤,所以做了官。
第五章
孟 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柝,孔子尝为委吏矣 ,曰:‘会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 ,耻也。”
孟 子说:“做官不是因为自己穷困,但有时候也是因为穷困。娶妻不是为了孝养父母,但有时候也是为了孝养父母。因为贫穷而做官,就应该拒绝高官,而居于低位; 拒绝厚禄,只接受薄禄。拒绝高官,甘居低位;拒绝厚禄,只取薄禄,那么,居于什么位置才合适呢?就像守城门、打更的小官吏都可以。孔子就做过管理仓库的小 吏,他说:‘出入仓库的数字都对了。’也曾经做过管理牲畜的小史,他说:‘牛羊都茁壮地长大了。’地位低下却议论朝廷大事,就是罪过;在某君主的朝廷上做 官,但自己的正义主张不能实行,就是耻辱。”
第六章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
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
万章曰:“君馈之粟,则受之乎?”
曰:“受之。”
“受之何义也?”
曰:“君之于氓也,固周之。”
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
曰:“不敢也。”
曰:“敢问其不敢何也?”
曰:“抱关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无常职而赐于上者 ,以为不恭也。”
曰:“君馈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
曰:“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 :‘今而后知君之犬成畜伋。’盖自是台无馈也。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
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
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廪人继粟,包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为鼎肉使己仆仆尔亟拜也 ,非养君子之道也。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
万章说:“士不像寓公那样依赖诸侯生活,是什么道理呢 ?”
孟子说:“不敢这样。诸侯丧失了国家,然后到别国做寓公,这是合于礼的;而士做寓公,是不合于礼的。”
万章说:“君主如果给予他谷米,接不接受呢?”
孟子说:“接受。”
万章问:“接受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回答说:“君主对从国外来的士人,本来是可以周济的。”
万章问:“周济他,就接受;赐予他,就不接受,又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回答说:“是因为不敢接受。”
万章问:“不敢接受,又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回答说:“守门打更的人都是有一定职务的,因此,可以接受上面的给养。没有一定的职务,却接受上面的赐予,这是被认为不恭敬的。”
万章问:“君王给他的馈赠,他接受了,但不知是否可以经常这样吗?”
孟 子回答说:“鲁缪公对于子思,就曾经屡次去问候,屡次馈送肉食,子思很不高兴。最后一次,子思就把来人赶出大门,自己朝北叩头、作揖雨拒绝了,说:‘今天 我才知道,国君把我当成犬马一洋地畜养啊!’大概从此以后就不给子思送礼了。如果说喜悦贤人,却又不重用他 ,又不能有礼貌地照顾他生活,能说这是喜悦贤人吗?”
万章问:“国君要照顾君子的生活,怎样才叫做有礼貌的照顾呢?”
孟 子回答说:“先把国君的旨意传述给他,他就可以先作揖后叩头致谢,然后接受。以后,管理仓廪的人经常送米来,掌管厨房的人经常送肉食来,都不用每次传述国 君的旨意,接受者也不必每次都作揖叩头拜谢,就可以接受了。子思认为为了一点米、一块肉,使自己屡次地叩拜行礼,这不是照顾君子的礼貌方式。尧对于舜,是 让自己的九个儿子去侍奉他,又把二个女儿嫁给他,而且各种官吏,以及牛羊、仓库无一不备,以便使舜在田野之中得到周到地生活照顾,然后把他提拔到最高的职 位上,所以才成为王公尊敬贤者的典范。”
第七章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
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 。庶人有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礼也。”
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
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
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
曰: “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为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 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 ?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 ,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
曰:“敢问招虞人何以?”
曰: “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旗,大夫以旌。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欲见贤人而不以其 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诗》去:‘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
万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 ”
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
万章问:“请问,士人不去谒见诸侯,是什么道理呢?”
孟子回答说:“不曾有过公职的人,在城市里居住的,叫做市井之臣:在田野里居住的,叫做草莽之臣,这些人都是老百姓。老百姓不送见面礼而做臣属的,不敢去谒见诸侯,这是符合礼的。”
万章说:“老百姓,上头召唤他去服役,就去服役;君主如果要和他会晤,召唤他,却不去谒见,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去服役,是应该的;去谒见,是不应该的。况且,君主想和他会晤,又为的是什么呢?”
万章说:“为的是他见多识广,为的是他品德高洁。”
孟 子说:“如果为的是他见多识广,那就应该把他看作老师,天子还不能召唤老师,更何况是诸侯呢?如果为的是他品德高洁,那我也没听说想要和贤人相见,却去随 便召唤的。鲁缪公屡次去访晤子思,说;‘古代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君要想和士人交友,是怎么做的呢?子思不高兴,说:‘古代人的话,是说国君把士人当做老师 吧?难道是说和士人交友吗?'子思的不高兴,难道不就是说 :‘论地位,你是君主,我是臣下,哪敢和你交朋友呢?论道德,那你是来向我学习的,怎么能和老师交朋友呢 ?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君想和他交朋友都还做不到,何况召唤呢?齐景公田猎,用有羽毛做装饰的旌旗召唤猎场管理员,管理员不来,景公准备杀了他。有志气的士人 不怕弃尸山沟,勇敢的人不怕丢掉脑袋。孔子对这位猎场管理员很称赞,取他哪一点呢”就是取他遵从礼法,不是自己所应该接受的召唤的礼,就硬是不去。”
万章问:“召唤猎场管理员,应该用什么东西呢?”
孟 子回答说:“用皮帽子。召唤百姓用金幅红绸做的曲柄旗,召唤士人用有铃的旗.召唤大夫才用有羽毛的旗,用召唤大夫的旗来召唤猎场管理员,管理员宁死也敢去 ;用召唤士人的旗帜去召唤老百姓,老百姓难道敢去吗 ?何况用召唤不贤的人的礼节去召唤贤人呢?想和贤人会晤,却不遵循规矩礼节,这正好像要请人进来却关闭大门一样。义好比是大路,礼好比是大门。只有君子能 从这条大路上行走,能由这大门出进。《诗经》上说 : ‘大路像磨刀石一样平,像箭一样直。这是君子所行走的 ,小人所效法的。’”
万章问:“孔子,听说有国君之命的召唤,不等车马驾好 ,自己就先走了,这样,是孔子错了吗?”
孟子回答说:“那是因为孔子正在做官,有官职在身,国君用适合他官职的办法召唤他。”
第八章
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
孟 子对万章说:“一位乡村的优秀人物就和那一乡村的优秀人物交朋友,全国水平的优秀人物就和全国水平的优秀人物交朋友,天下水平的优秀人物就和天下水平优秀 人物交朋友。认为和当代天下水平的优秀人物交朋友还不够,就又追论古代优秀人物。吟咏他们的诗歌,研究他们的著作,不了解他的人,可以吗?所以要讨论他那 一时代。这就是追上去和古代优秀人物交朋友。”
第九章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
王曰:“卿不同乎?”
曰:“不同;不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
王曰:“请问贵戚之卿。”
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王勃然变乎色。
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
王色定,然后请问异性之卿。
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齐宣王问关于公卿的事情。
孟子说:“王所问的是哪一类的公卿?”
齐宣王说:“公卿还有种类的不用吗?
孟子说:“不一样,有和王室同宗族的公卿,有不是王族的公卿。”
齐宣王说:“我请问的是和王室同宗族的公卿。”
孟子说:“君王如果有重大的错误,他就加以劝谏;如果反复劝谏还不听从,就可以把他废弃,改立别人。”
齐宣王马上齐了脸色。
孟子说:“王不要奇怪。王问我,我不敢不拿老实话来答复。”
齐宣王脸色正常了,又请问非王族的公卿。
孟子说:“君王如果有错误,就加以劝谏;如果反复劝谏还不听,自己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