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四书孟子 11 告子上
告子上 【说明】
《告子》上篇共二十章,记叙了孟子与告子等人的对话 ,阐述了性善论学说和仁义的思想主张。
孟 子较全面深入地阐述了性善论的学说,成为儒家性善论的理论核心。孟子认为“性善”是人的共同属性,这种共同属性是天生的、固有的;而人的行为如有不善,则 是外因造成的,不是本性决定的。他还认为人应该努力地培养这种善心和本性,其途径和方法,就在于专心致志地存心养性,而且还要在“存心”和“求放心”正反 两个方面下功夫。
孟子反驳了告子的“性无善恶”的观点主张,指出他的言论将引起天下人破坏仁义。
孟子以鱼和熊掌二者不能兼得时,舍鱼取熊掌为例,引出在“生”和“义”二者不能兼得时,宁肯不要生命而坚守大义的“舍生取义”主张,反映出孟子行仁义的坚定信念和高尚情操。
告子上【原文与译文】
第一章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 ,犹以杞柳为桮棬。”
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桮棬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告子说:“人的本性好比杞柳树,义理好比杯盘,把人的本性纳于仁义,正好比用杞柳来制成杯盘。”
孟子说:“您是顺着杞柳树的本性来制成杯盘呢?还是毁伤杞柳树的本性来制成杯盘呢?如果要毁伤杞柳树的本性然后制成杯盘,那也要毁伤人的本性然后纳之于仁义吗?率领天下的人来损害仁义的,一定是您的这种学说吧:”
第二章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 ,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告子说:“人性好比流得很急的流水,从东方开了缺口就向东流,从西边开了个口子就向西流。人没有善和不善的定性,正和水没有东流西流的定向一样。”
孟 子说:“水确实没有东流西流的定向,难道也没有向上或向下的定向吗?人性的善良,就好像水性的向下流。人没有不善良的,水没有不向下流的。当然。抽水使它 跳起来,可以高过额角;用戽斗汲水可以使水倒流,向上流到山里。这难到是水的本性吗?是形势使它这样。人可以使他做坏事,本性的改变也就像这样。”
第三章
告子曰:“生之谓性。”
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
曰:“然。”
“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欤?”
曰:“然。”
“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告子说:“天生的资质叫做性。”
孟子说:“天生的资质叫做性,好比一切东西的白色叫做白吗?”
告子回答说ε“正是这样。”
孟子说:“白羽毛的白就像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像白玉的白吗?”告子回答说:“正是这样。”
孟子问:“那么,狗性就像牛性,牛性就像人性吗?”
第四章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
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欤?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
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 ,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
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 ,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告子说:“饮食男女,就是本性。仁是内在的东西,不是外在的东西;义是外在的东西,不是内在的东西。
孟子说:“怎样才叫仁是内在的东西,义是外在的东西呢 ?”
告子回答说:“因为他年纪大,所以我恭敬他,但是这恭敬的心不是我原有的;正好比那个东西是白的,我就认为它是白色的,是我根据它外边是白的而得出来的,所以说是外在的东西。”
孟子说:“白马的白和白人的自大概没有什么不同吧:但是,不知道对老马的怜悯心和对老者的恭敬心,是不是也没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您说,所谓义,在于老者呢?还是在于恭敬老者的人呢?”
告子回答说:“是我的弟弟,我就爱他,是秦国人的弟弟,我就不爱他,这是因为我自己的关系而高兴这样做的,所以说仁是内在的东西。恭敬楚国的老者,也恭敬我自己的老者,这是因为外在的老者的关系而这样的,所以说义是外在的东西。”
孟子说:“喜欢吃秦国人的烧肉,和喜欢吃自己的烧肉没有什么不同,各种事物都有这样的情况,那么,难道喜欢吃自己烧肉的心,也是外在的东西吗?”
第五章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
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
“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
曰:“敬兄。”
“酌则谁先?”
曰:“先酌乡人。”
“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
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
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 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基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
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
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孟季子问公都子:“怎么说义是内在的东西呢?”
公都子说:“恭敬是从我内心发出的,因此说是内在的东西。”
孟季子问:“本乡人比大哥大了一岁,那你恭敬谁?”
公都子回答说:“恭敬大哥。”
孟季子问:“如果在一起饮酒,先给谁斟酒?”
公都子回答说:“先给本乡的长者斟酒。”
孟季子说:“你心里恭敬的是大哥,却向本乡长者敬礼 ,可见义毕竟是外在的东西,不是从内心里发出来的。”
公都子不能回答,来告诉孟子。
孟 子说:“你可以问,‘恭敬叔叔,还是恭敬弟弟?’他一定会说,‘恭敬叔叔’。你又问,‘弟弟如果做了受祭的代理人,那又恭敬谁呢?’他会说,‘恭敬弟 弟。’你就问,‘ 那为什么又说恭敬叔叔呢?’他会说,‘这是因为弟弟处于应当受恭敬的位置的缘故。’你就可以说,‘那也是因为本乡长者处于应该先给斟酒的位置的缘故。平 时,恭敬在哥哥,暂时的恭敬在于本乡的长者。’”
孟季子听到了这些话,又说:“对叔叔也是恭敬,对弟弟也是恭敬,毕竟义是外在的,不是从内心里发出的。”
公都子说:“冬天喝热水,夏天喝凉水,那么,难道饮食也是外在的了吗?”
第六章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 尧 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 ,而不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欤?”
孟 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 ,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 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 ‘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则;民之秉彝也,好是懿德 。”
公 都子说:“告子说,‘本性没有什么善良,也没有什么不善良。,也有人说,‘本性可以使它善良,也可以使它不善良;’所以周文王、周武工在位时,盛行王道, 百姓就趋向善良;周幽王、周厉王在位时,盛行残暴,百姓就趋向暴虐。’也有人说,‘有些人本性善良,有些人本性不善良;所以像尧这样的圣人为君,却有象这 样的不好的百姓;像瞽瞍这样坏的父亲,却有舜这样的好儿子 ;像纣这样的坏侄儿,而且是君王,却有微子启、王子比干这样仁德的叔父。’如今,老师说本性善良,那么,他们都错了吗?”
孟子说:“若是从 人的天生资质来看,可以使它善良,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性善良。至于有些人不善良,不能归罪于他的资质。同情心,每个人都有;羞耻心,每个人都 有;恭敬心,每个人都有;是非心,每个人都有。同情心属于仁,羞耻心属于义,恭敬心属于礼,是非心属于智。这仁、义、礼、智,不是由外人给予我的,是我本 来就具有的,只是没有深想过罢了。因此说,‘索求就能得到它,放弃就会失掉它。’人与人之间有相差一倍或五倍,以至于无数倍,根本就在于不能发挥他们的人 性的本质的缘故。《诗经》上说:‘老天生育众民,每一事物都有它的规律。百姓把握那些不变的规律,于是喜爱美好的品德。’孔子说:‘这篇诗的作者懂得那个 道了吧?有事物,就有它的规律;百姓掌握了这些不变的规律,所以就喜爱美好的品德。’”
第七章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麦,播种而櫌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 时 ,皆孰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 其不为蒉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 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 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 ;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 豢之悦我口。”
孟子说:“丰收年景,年轻人多是懒惰;灾荒年景,年轻人多是凶暴,这不是天生素质有差别,是环境使他们的心 理变质的缘故。就拿大麦打个比方吧!播了种,也耪了地,如果是同一块地,同时种植,一样地蓬勃生长,到了夏至就都成熟了。虽然收获量不同,那就是土地肥 瘠、雨水多少,人工的勤情不同的缘故。所以,一切同 类之物,大体都相似,为什么一说到人就怀疑了呢?圣人,和我们是同类呀!所以,龙子曾经说过:‘不用弄清脚的样子就能编草鞋,我知道他不会编成筐。’草鞋 形体相似,是因为人脚大体相同。口对于味道,有相同的嗜好;易牙是先得着这一嗜好的。假使口对于味道,人人不同,而且像狗马和我们人类本质上的不同一样, 那么 ,天下的人为什么都追随易牙的口味呢 ?至于口味,天下人都期望能做到易牙那样,这说明天下人的口味是大体相同的。耳朵也一样。说到声音,天下人都期望有师旷那样的听力,这说明天下人的听觉是 大体相同的。睛眼也是一样。说到子都,天下没有不知道他的美丽的。不认为子都是美丽的,就是没长眼睛的人。所以说,口对于味道,有相同的嗜好;耳对于声 音,有相同的听觉 ;眼睛对于容色,有相同的美感。说到心,就单单是它没有相同之处吗?心的相同之处是什么呢?就是所说的理呀!义呀!圣人是最早得到人类心的相同理义。所以 ,理义使我们心高兴,就像牛羊猪狗的肉使我们的口高兴一样。”
第八章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 ,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薛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 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 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 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孟子说:“牛山的树木曾经很茂 盛,是因为它长在都市的郊外;如果老用斧子去砍伐,它还能茂盛吗?当然,它日日夜夜都在生长,加上雨露的浇洒,不是没有新的枝 条长出来,但是,随着牛羊的放牧,因此变成那样光秃秃了。人们看到它那光秃秃的样子,还以为它从来没长过树木,这难道是山的本性吗?在某些人身上,难道没 存有仁义的心理吗?他之所以丧失了良心,也就像用斧子砍伐树木一样、如果天天砍伐,心灵还能美善吗?他在白天晚上发出来的善良之心,他在天刚亮时所接触到 的清明之气,它的好恶和一般人相近的也有一点点。可是到了第二天。又把它消灭了。这样反复地消灭,那么 ,他夜里所发出来的一点点善良的心理,自然就不会存在了;夜里所发出的善良心理不存在了,就和禽兽距离不远了。别人看到他和禽兽一样.还以为他不曾有过善 良的资质,这难道是这些人的本性吗?因此,如果能够得到滋养,没有一种东西不生长;失掉滋养,没有一种东西不灭亡。孔子说:‘抓住它,就存在;放弃它,就 消亡;出出进进没有定时,就不知道他的去向。’这是在说人心吧?”
第九章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弈之为数,小 数 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 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孟子说:“对王的不聪明,不用奇怪。即使有一种天下最容易生长的植 物,晒它一天,冷它十天,没有能生长的 。我和王相见的次数太少了,我退居在家,把他冷淡得也到了极点了,他虽然有善良心的萌芽,我对他有什么帮助呢?比如下围棋,这是一种小技术,如果不一心一 意来学,也是学不会的。奕秋是全国的最佳棋手。假使让他教两个人下棋,其中一个人一心一意,只听奕秋的话;另一个虽也在听,但心里却以为有一只天鹅将要飞 来,想拿弓箭去射它。这样,即使和那人一道学棋,棋艺一定不如人家。是因为他的聪明不如人家吗?自然不是。”
第十章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 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 于死者。非独贤才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虖尔 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 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孟子说:“鱼是我喜爱的,熊掌也是我喜爱的;如果两者不能兼有,宁可不要鱼,也要熊掌。生命是我所喜爱的 ,正义也是我们喜爱的;如果两者不能兼有,宁可牺牲生命,也要正义。生命自然是我所喜爱的,但是还有比生命更让我喜爱的,所以我不苟且偷生;死亡自然是我 所厌恶的,但是还有比死亡更让我厌恶的,所以我不逃避死。如果人们所喜爱的没有超过生命的,那么,凡是可以得以生存的方法,哪样不可以用呢?如果人们所厌 恶的没有超过死亡的,那么,凡是可以避开死亡的事 ,哪样不可以做呢?这样做了,就可以得生,但他不肯去做;这样做了,就可以避开祸患,但他不肯去做。因此 ,证明有的东西高于生命,有的东西大于死亡。不只是圣贤有这种心理,其实,人人都有,只不过是圣贤能够保存它罢了。一筐饭,一碗汤,得着它就可以活下去, 得不到就会死亡,如果吆喝着给人,即使是过路的饿者也不会接受;如果用脚踢给人,就是乞丐也不屑于得到 ;有人对于万钟的俸禄,却不问它合不合于礼义,就贸然接受它。万钟的俸禄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为了住宅的华美、妻妾的侍奉和所认识的贫困的人感激我吗?过去 宁可死也不肯接受的事,如今为了住宅的华美就做了;过去宁可死也不肯接受的事,如今为了妻妾的侍奉就做了;过去宁可死也不肯接受的事,如今为了让我所认识 的贫困的人感激就做了,这些行为不也可以停止了么?这就叫做丧失了他的本性。”
第十一章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孟子说:“仁是人的心,义是人的路。放弃了那条正路而不走,丧失了那善良的心却不知道去找,真可悲呀!一个人,鸡和犬走丢了,知道去找,善良的心丧失了,却不知道去寻求。学问之道没有别的,就是把那丧失的善良心找回来罢了。”
第十二章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同不远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 。”
孟子说:“现在有个人,他的无名指弯曲了不能伸直,虽然不痛苦,也不妨碍工作,如果有人能够使它伸直,即使走到秦国、楚国那么远的路去治,也不嫌远,为的就是自己的无名指不如别人。无名指不如别人,就知道厌恶;心性不如别人,却不知道厌恶,这就叫做不懂得轻重。”
第十三章
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养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岂爱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
孟子说:“一两把粗的桐树或梓树,人要想使它生长起来 ,都知道怎样去培育。至于自身,却不知道怎样去修养 ,难道爱自己还不如爱桐树和梓树吗?真是太不动脑筋了。”
第十四章
孟 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受。兼所爱。,则兼所养也 。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尽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己取之而已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 其大者为大人。今有场师,舍其梧檟,状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为其养小以失大也。饮 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
孟子说:“人们对于自己的身体,哪一部分都知道爱护:哪一部分都爱护,就哪一 部分都进行保养。没有一尺一寸的皮肤肌肉不去爱护,就没有一尺一寸的皮肤肌肉不 加以保养。考察他养护得好或不好,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吗?只看他所注重的是哪一部分罢了。人的身体自然有重要部分,也有次要部分;有大的地方,也有小的地方 。保养小的部分的,就是小人;保养大的部分的,就是君子。比如:现在有一位园艺师,他放弃桐树和梓树而不管,却去精心培育酸枣荆棘,他就是一个坏园艺师。 如果有人只知道保养他的一个指头,却丧失了肩膀和脊背,而自己还不明白,那就是一个糊涂透顶的人了。只讲究吃喝的人,人人都会轻视他,因为他只保养了小的 部分,遗失了大的部分。如果讲究吃喝的人,却又不影响对自己思想品德的培养,那么,吃喝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口和腹那小部分吗?”
第十五章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 ”
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
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
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 。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公都子问:“同样都是人,但有些人是君子,有些人是小人,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说:“要求满足自己身体重要部分的需要的是君子,追求满足自己身体次要部分需要的是小人。”
公都子问:“同样都是人,有人要求满足自己身体重要部分的需要,有的追求满足自己身体次要部分的需要,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 子回答说:“耳朵、眼睛类器官不会思考,因此容易被外物所蒙蔽。一旦与外物接触,就会被吸引去了。心这个器官的功能就是思考,如果用它思考了,就会有所获 得,不思考就什么也得不到。心这个器官是天所赐予我们的。因此,先把它这重要器官树立起来,那么,其它次要的器官就不能把它的作用 - 培养善性,争夺去了。这样就成了君子了。”
第十六章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即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
孟 子说:“有天赐的爵位,有人赐的爵位。仁义忠信和不疲倦地好善,这些是天赐的爵位;公卿大夫,这些是人赐的爵位。古代的人修养他的天赐爵位,于是,人赐的 爵位就随之而来。如今的人修养他的天赐爵位,却是用来争取人赐的爵位;一旦得到了人赐的爵位,就丢弃他的天赐爵位,那就太糊涂了,最终,连人赐的爵位也将 丧失。”
第十七章
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矣。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 ,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
孟 子说:“希望尊贵,这是每个人的共同心理。但是,每个人自己又都有可尊贵的东西,只是不去思考罢了。别人所给予的尊贵,并不是真正值得尊贵的。赵孟所尊贵 的.赵孟同样可以使他下贱。《诗经》上说:‘酒已经醉了,德已经饱了。’这是说仁义之德很富足了,也就不羡慕别人的肥肉和细米了;名满天下的好声誉都加在 我的身上,所以就不羡慕别人的绣花衣服了。”
第十八章
孟子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之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已矣。”
孟子说:“仁胜过不仁,就像水能够灭火一样。如今行仁的人,好像用一杯水来救一车柴木的大火一样;火焰不熄灭,他就说水是不能灭火的,这些人又和很不仁的人同流了,结果一定会把他们已行的这点仁也弄没了。
第十九章
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孟子说:“五谷是庄稼中的好品种,如果不能成熟,反而不如种米和稗子。仁,也就在于使它成熟罢了。”
第二十章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孟子说:“羿教人射箭,一定拉满弓;学射箭的人也一定要求努力把弓拉满。有名的木匠教徒弟,一定依照规矩 ,学习的人也一定要依照规矩。”